用今天的白話來說就是:我們讀書人,大約失之于笨拙,既然如此就應該安于拙笨,而通過“勤”去彌補,以“慎”去擺脫,不應該賣弄技巧和聰明,如果這樣所產(chǎn)生的危害就更加嚴重。
曾國藩是中國近代史上“立功”、“立德”、“立言”并臻的重要人物,在當時乃至后世都產(chǎn)生了重大影響。他從小志于學,一生勤于修,在做人、做事、做學問和建功業(yè)各方面都有重大建樹。他之所以能夠由一介書生而登侯秩,成為中國近代的近圣偉人,除了他認為“凡富貴功名皆有命定,半由人力半由天事”的天命因素外,其人力因素可能要得益于他與眾不同的讀書之法。他在咸豐八年七月二十一日的家書中是這樣告諭兒子曾紀澤的:“讀書之法,看、讀、寫、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??凑?,如爾去年看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、韓文、《近思錄》,今年看《周易折中》之類是也。讀者,如《四書》、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易經(jīng)》、《左傳》諸經(jīng)、《昭明文選》,李、杜、韓、蘇之詩,韓、歐、曾、王之文,非高聲朗誦則不能得其雄偉之概,非密詠恬吟則不能探其深遠之韻。譬之富家居積,看書則在外貿(mào)易,獲利三倍者也;讀書則在家慎守,不輕花費者也。譬之兵家戰(zhàn)爭,看書則攻城略地,開拓土宇者也;讀書則深溝堅壘,得地能守者也??磿缱酉闹?lsquo;日知所亡’相近,讀書與‘無忘所能’相近,二者不可偏廢。至于寫字,真、行、篆、隸,爾頗好之,切不可間斷一日。既要求好,又要求快。余生平因作字遲鈍吃虧不少,爾須力求敏捷,每日能作楷書一萬則幾矣。至于作諸文,亦宜在二三十歲立定規(guī)模,過三十后則長進極難。作四書文,作試帖詩,作律賦,作古今體詩,作古文,作駢體文,數(shù)者不可不一一講求,一一試為之。少年不可怕丑,須有狂者進取之趣,過時不試為之,則后此彌不肯為矣。”
曾國藩把讀書分為看、讀、寫、作四門功課來做,每一門功課都有其嚴格的要求和標準。如看書涉獵要廣,像兵家攻城略地一樣多多益善;讀書既要高聲朗誦讀出其雄偉之概,又要密詠恬吟領會其深遠之韻;寫字是讀書人的基本功,但每日要求作楷書一萬,如果加上磨墨鋪紙等功夫,僅這一門功課每日耗時就可想而知;至于作文,則要求詞賦詩文,不僅要一一試之,而且要有狂者進取之趣。曾國藩的看、讀、寫、作之法,雖然笨拙,但于勤奮中也不乏大智大勇的靈動。所以他在寫給友人宋滋久的信中說:“吾輩讀書人,大約失之笨拙,即自安于拙,而以勤補之,以慎出之,不可弄巧賣智,而所誤更甚。”用今天的白話來說就是:我們讀書人,大約失之于笨拙,既然如此就應該安于拙笨,而通過“勤”去彌補,以“慎”去擺脫,不應該賣弄技巧和聰明,如果這樣所產(chǎn)生的危害就更加嚴重。
曾國藩一生都是奉行這樣的讀書之法的,他6歲入塾讀書,8歲能讀四書、誦五經(jīng),14歲能讀《周禮》《史記》文選,21歲中秀才,27歲中進士,29歲入翰林,為軍機大臣穆彰阿門生。累遷內(nèi)閣學士,禮部侍郎,署兵、工、刑、吏部侍郎。與大學士倭仁、徽寧道何桂珍等為密友,以“實學”相砥礪。他在同治元年四月二十四日寫給兒子紀澤、紀鴻的信中說:“人之氣質由于天生,本難改變,唯讀書則可變化氣質。古之精相法,并言讀書可以變換骨相。”他認為讀書不僅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,而且可以改變一個人的骨相,繼而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。因此他在咸豐六年丙辰九月廿九夜字諭紀澤兒的信中告誡兒子:“唯學作圣賢全由自己作主,不與天命相干涉。吾有志學為圣賢,少時欠居敬工夫,至今猶不免偶有戲言戲動。爾宜舉止端莊,言不妄發(fā),則入德之基也。”
曾國藩一生不僅恪守勤奮的學風,而且一生篤定明確的治學志向。他早年在《〈國朝先正事略〉序》一文中寫道:“學貴初有決定不移之志,中有勇猛精進之心,末有堅貞永固之力。”他后來在寫給李幼泉的信中說:“堅其志,苦其心,勤其力,事無大小,必有所成。”為了明確矢志不移的治學志向,他甚至在一篇日記中發(fā)下毒誓:“不為圣賢,便為禽獸;莫問收獲,但問耕耘。”而他留下的《曾文正公家訓》,比美國成人教育之父卡耐基的勵志故事更加振奮人心。所以,國學大師錢穆先生在《人生十論》的序言中寫道:“凡屬那些有關人生教訓的話,我總感到親切有味,時時盤旋在心中——待到中學大學去教書,許多學生問我讀書法,我總勸他們且看像《曾文正公家訓》和《論語》那一類書。”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