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(jù)媒體報道,對最近又蜂起的要求將蔡元培先生墳墓遷到北京大學的呼聲,蔡元培孫女蔡磊砢近日在香港作出回應,表示蔡家人認為蔡先生墓應留在香港。我以為,這是蔡元培先生后人極其明智的選擇。
今日之北大,不過是京師大學堂的拙劣翻版。京師大學堂是北大前身,今日之北大與京師大學堂同是由官僚從表及里把持著的官學機構(gòu),京師大學堂是原版,今日之北大不過就是一個翻版。但這翻版是不如原版的,一是地位無法比,梁啟超草擬的章程規(guī)定京師大學堂“各省學堂皆歸大學堂統(tǒng)轄”,等于就是高等教育部,而今日之北大不過是越來越眾多的校長享受副部級待遇的大學之一;二是學問修養(yǎng)無法比,京師大學堂第一任“校長”是吏部尚書孫家鼐,孫家鼐不僅是光緒的帝師,而且也被老外認為是“所有中國官員中最有教養(yǎng)、最具紳士風度的人之一”,而今日的北大校長只能寫出既不通邏輯又不怎么感性的“化學是你,化學是我”。
中國有三大教育家:蔡元培、陶行知、晏陽初,三人中蔡元培先生主要活動于高等教育領域。在高等教育領域,就民國時期北大的校長而言,今天人們熟悉的名字還有嚴復、章士釗、蔣夢麟、胡適、湯用彤,都跟蔡元培先生一樣是經(jīng)得起歷史檢驗的學問大家,但僅僅從教育角度說,蔡元培先生的歷史性成就是排首位的。從京師大學堂改變?yōu)榻裉烊藗冃哪恐械?ldquo;北大”,乃是蔡元培先生之功,可以說沒有蔡元培就沒有“北大”。因此,在中國的高等教育領域,蔡元培先生是一個符號,是中國高等教育的巔峰象征。
從教育改變中國的深度和廣度來說,無論是陶行知還是晏陽初,都是難以跟蔡元培先生比較的。北大之所以是“北大”,乃是在于領導、奠基和開創(chuàng)了新文化,不管之后歷史如何曲折演變,但全部的文化都建立在蔡元培先生的“北大”根基之上。新文化的三位最主要代表人物陳獨秀、胡適、魯迅,都得益于蔡元培先生的慧眼和氣度。近乎過著流浪生活的媒體人陳獨秀自以為沒有文憑,無以服眾,登門尋訪的蔡元培先生卻認為他的小學學問是翹楚,有著社會影響力和開拓精神,為他偽造履歷,請他擔任北大最重要的文科學長一職。陳獨秀推薦遠在美國、毫無地位的青年胡適,蔡元培先生馬上讓胡適成為了北大最年輕的教授。毫無名氣的魯迅不僅被蔡元培延聘到教育部工作以保證穩(wěn)定的收入,而且又請到北大兼職授課。章士釗推薦毫無地位的李大釗,蔡元培先生讓李大釗擔任了圖書館館長,李大釗不僅由此成為中國現(xiàn)代意義的圖書館學奠基人,更是與陳獨秀走到一起,創(chuàng)建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
蔡元培先生說:“大學為研究高尚學問之地。”但今日之北大則是高樓日多、學問日少,是個教育名義的企業(yè)。蔡元培先生說:“入法科者,非為做官;入商科者,非為致富。”但今日之北大卻是以出了多少官員和富豪為榮耀,而不是以學問為榮耀。蔡元培先生要求對學生“教之以公民道德”,“何謂公民道德?曰法蘭西之革命也,所標榜者,曰自由、平等、博愛。道德之要旨,盡于是矣。”但今日之北大,卻出現(xiàn)了包養(yǎng)高中女生還承諾找關(guān)系助其上北大的教授。至于蔡元培先生教育思想的靈魂“思想自由、兼容并包”,今日之北大更是難以望其項背。這樣的北大,如果把蔡元培先生遷葬進去,萬一批準,不過就是造個豪華工程,再加上一個豪華典禮,于蔡元培先生的思想和人格,無異于極大侮辱。所以,讓蔡元培先生平靜地躺在香港,乃是最好的紀念和尊重。(作者系法律工作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