媒介技術發(fā)展帶來媒介環(huán)境的變化,由報刊、廣播、電視等為主構成的舊媒介環(huán)境,轉變?yōu)橛苫ヂ?lián)網(wǎng)、手機等為主構成的新媒介環(huán)境。當下我們需要關注的是,新媒介環(huán)境中人們的信息提取發(fā)生了怎樣的變化。本文基于柯日布斯基的思想,對新媒介環(huán)境中信息提取的變化趨勢進行分析。
信息提取的模式變化:
無中心趨勢
柯日布斯基認為,人離不開符號傳播,離不開媒介環(huán)境,人需要通過“提取”符號信息來形成對環(huán)境的認知圖譜??氯詹妓够⒅赜^察和分析提取的過程,他認為符號提取是高水平的信息提取過程。沿著柯日布斯基的思路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不同的符號意味著不同的提取模式,諸如各個國家民族間語言符號的不同,不同傳播媒介所用語言與圖像符號的不同,以及傳播媒介自身的不同。進而,生存在不同媒介技術環(huán)境中的人,提取信息會受到環(huán)境的影響?;ヂ?lián)網(wǎng)、手機等形成的新媒介環(huán)境,相對于報紙、廣播、電視等塑造的舊媒介環(huán)境而言,一個顯著的變化是傳播的“無中心”趨勢越來越強,這導致信息提取模式出現(xiàn)了“無中心”的變化趨勢。
相對于印刷媒介的疆域而言,電子媒介承載的符號傳播克服了時空限制。例如,在沒有廣播電視等電子媒介之前,印刷品不僅無法突破某些疆域限制,而且有媒介偏向屬性,例如,遠距離運輸困難,需要時間、人力等成本。電子媒介則不然,電磁波不會被疆域邊界攔截,可穿越時空,瞬間到達遠距離時空。理論上,電子媒介可以無時空障礙地把地球上任何一個點的個體連接起來。廣播電視已經(jīng)具備了這種特質,只是廣播電視占主導媒介的時代,信息提取模式仍然不是完全“無中心”的,只是呈現(xiàn)出了“無中心”趨勢。因為,舊媒介環(huán)境中符號傳播過程仍然是由點及面完成,廣播電視的信息傳播是有把關人存在的,傳播總體上是由大眾媒介來組織和發(fā)出信息??傮w上,即使廣播電臺、電視臺數(shù)量再多,仍然有固定的地理位置,傳播者和信息接收者的地理位置總體看仍然不可流動。
新媒介環(huán)境則不然。新媒介技術不僅使得公共媒體和自媒體共存,而且傳播者眾多,攜帶電腦、手機的傳播者的地理位置可自由流動。理論上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傳播者,每個人都可以攜帶電腦、手機不停位移,以至于任何位置都可以成為傳播的中心。舊媒介時代的中心和邊緣被徹底打破,信息提取模式的“無中心”趨勢愈發(fā)突出。這正是柯日布斯基對信息提取認知的總體思想:科學研究要打破固定、靜止的二元對立,環(huán)境具有影響其中有機體的能力。
信息提取的程度變化:
無量化趨勢
文字發(fā)明以來,尤其是印刷術發(fā)明以來,符號系統(tǒng)的存在大大提高了信息的存儲和傳播能力,哈羅德·英尼斯(Harold Innis)等傳播學家在分析文字等符號過程中,常將它們與文明社會的變化與進程關聯(lián)。例如,分析從部落社會向傳統(tǒng)意義上文明社會轉變過程中文字的作用等。傳播學者們的意圖在于分析媒介技術、塑造環(huán)境與文明進程的關系。其中,媒介技術對信息的存儲能力和傳播能力是不容回避的因素。以柯日布斯基的思想為視角,人需要建立自己的環(huán)境圖譜,這個過程中,提取到的信息是不完全的、部分的、支離破碎的環(huán)境圖譜。這些提取到的信息的量與媒介技術密切相關。或者說,這種提取信息量的程度與媒介技術有必然關系,在媒介技術的影響下存在不斷變化的過程。
印刷術誕生和廣泛應用后,即使考慮個體的身份地位有差異,總體上人可以“提取”到的信息量也比以前增加了。進入新媒介環(huán)境,數(shù)字存儲進一步使得可“提取”到的信息量增加。從口語文化到文字文化,從抄寫文化到印刷文化,從電子文化到數(shù)字文化,媒介技術的發(fā)展衍生出“提取”信息量的不斷增加。發(fā)展到新媒介環(huán)境階段,人面臨的問題已經(jīng)是信息增加程度的“無量化”。“無量化”意味著信息數(shù)量極大,新媒介環(huán)境中的人能夠感知到這一點,每天被各種信息淹沒,應接不暇,眼花繚亂,甚至無所適從。
上文談及,柯日布斯基認為符號信息提取過程是高水平的信息提取,相對而言,也有低水平的提取過程,即感官知覺“提取”。以柯日布斯基整體、生態(tài)、相對思想看,這兩者并非彼此孤立。新媒介技術提高了符號傳播能力,高水平的提取更高效快捷。同時,低水平的提取,即感官知覺提取伴隨著頻繁發(fā)生、海量襲擊的高水平提取,受到頻繁的沖擊和刺激,導致信息提取程度的超載、過量。這種信息提取程度的“無量化”趨勢發(fā)展下去,將導致人對信息的感覺疲憊麻痹,出現(xiàn)“信息致死”的現(xiàn)象。“信息致死”是波斯曼的觀點,他還有著名的“娛樂至死”觀點。信息無上限的進程中包含了大量的娛樂信息,二者互為依傍,互相助勢,對文化的影響發(fā)人深思。
時空被打破、壓制,感官知覺提取信息的量變,無限量碎片的紛亂復雜帶來的交流爆炸和洪流,在海量信息洶涌而來的沖擊下,人反而茫然若失,在波斯曼技術壟斷思想中,這種失落得到呼應和驗證。文明和思維進入對技術的神話和崇拜階段,在新媒介技術中尋找快樂和生命的意義,而作為一種文明形態(tài)和思維狀態(tài)的技術,創(chuàng)建起來的是一種新的秩序,導致的是與傳統(tǒng)思維的分離。所以,波斯曼認為,最能適應技術壟斷時代的人們堅信,技術進步是人的崇高成就,技術工具能解決人所面臨的最艱難的困境。他們還相信,信息是一種純粹的福祉,不斷生成、連續(xù)傳播、不受管制的海量信息,能夠為人們提供更多的自由、創(chuàng)意、樂趣和心靈的平靜。但事實卻是,信息不僅做不到人們對技術充滿美好祝愿的想象,且還起到相反的效果??梢哉f,電子媒介發(fā)展的早期,是人們對信息防線的崩潰,現(xiàn)在則是人們在意識、心靈上主動投降,甚至是沒有防線可言。關于信息傳播,既要考慮提取模式,也要考慮提取程度。
具有諷刺意味的是,是媒介技術導致了失落,人們卻只能以使用媒介的方式在媒介技術中尋找不可能找回的意義。人們沉浸在符號傳播中,無中心、無量化地被符號化著,以賬號和密碼登錄各種社交媒體,有自己的頭像和昵稱,樂此不疲、周而復始地在微博、微信上展示自己,讓符號化生存成為一種常態(tài)生活方式。被媒介技術淹沒的人,以不停使用媒介技術的方式“論證”著自己。
信息匱乏的確會給文明發(fā)展帶來困難,但是,信息爆炸、毫無意義的信息以及缺失管理控制的信息,同樣會給人類文明帶來痛苦和悲傷。正如柯日布斯基喜歡說的那句話:“地圖非疆域”,媒介圖景是現(xiàn)實的擬像和仿真,在無中心、無量化,可以穿越時空、實現(xiàn)隨時隨地自由流動傳播信息的新媒介環(huán)境中,是時候警惕和反思信息泛濫的問題了。
(作者單位: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;河北大學—中央蘭開夏傳媒與創(chuàng)意學院)